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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台北建築,違章女生》|李屏瑤著

 

江鵝的推薦序寫得極好,對人能有細節的觀察,再以文字精準的描述出來。

 

「抓到關鍵字寫進筆記本,再抬起頭對上我的瞬間,眼裡露出即時的體貼,和劑量微薄的拘謹。拘謹的人不是沒有熱情,而是太能察覺旁人的起伏,所以盡量避免在舉止上帶來擾動,即使看似定靜,其實身處忙碌的訊息處理狀態,內在消化量極為龐大。」

 

「能站在箭靶處主張公平,當然因為強韌,但我未能意料的是,原來這股強韌來自她內裡錯綜而多面的柔軟。如果沒有柔軟的內裡,人其實看不見旁人蒙遭的對待哪裡出了錯,越在細微處污損的正義,越需要幽深的受痛點,才偵測得出來。」

 

「能在幼年領悟優異成績等同生存保障的女孩,比誰都看得出如何才是成年女性最安全省力的道路,但她不在那些路上。熟諳人間賽則不等於欣求每一款獎盃,成人社會裡各種比躲避球更蠻橫的集體霸凌,她在看穿後萬不能隱入姑息的圍觀群眾。」

 

「『在人多的時候不能從眾,躲不掉的時候更不能逃跑,直球對決是非常痛的,但可能是唯一的生存之道。』我幾乎能夠想像,這句話如果不是靜默對著電腦打字,而是親身傳授給某個還在場上流淚閃躲的人,她開口時眼裡必然閃耀著理解與堅定的光,語畢浮現慰解的微笑,帶著我見過的那分拘謹體貼。」

 

 

在小光的文字裡總是能感受到那些相似的情懷或疼痛。那些關於童年、關於身為一個女孩、關於性騷擾、關於母女、關於文字。

 

「母女關係有時候像是最終極的恐怖片,肉身與靈魂皆無止盡的激烈對戰。最親近的人,往往也最懂妳的要害。像是最老派的電影手法,鬼魅會冷不防地敲打妳的門窗,妳當然不敢開門,只能躲在貓眼往外看。」

 

 

尤以性騷擾,在國小被摸,讀高中女校時有暴露狂的高度相似,令人有些害怕,是否這便是女孩「日常」的生長過程,我被騷擾的經歷不只這些,我相信她的也未必僅此而已,一一細數令人作噁,也令人對總愛拿文明說嘴,自詡為高等生物的人類感到失望。

 

對性別不平等的描述,始終沒有直接的指控,但那些不平都藏在每一個故事之後。

 

「小時候的『今天』就是一切,每個當下、每個小時、每個遊戲都是珍貴而嶄新的體驗,還沒有力氣想明天,也不懂那些未來的未來。好像沒有什麼可失去的,當然沒有什麼可懼怕。」

 

「在人多的時候不能從眾,躲不掉的時候更不能逃跑,直球對決是非常痛的,但可能是唯一的生存之道。......至今我還是不懂,為什麼國小體育課要挑選這個運動,比賽的本質,實在太接近霸凌了。」

 

「有很長一段時間,我討厭自己是個女生。這並不表示我想要成為男生,選項從來都不只有兩個......我只是想要得到公平一點的預設值。或者是說,就以『人』的方式被對待,不會因為性別而有任何預設立場。」

 

 

從他克制的情感中感覺被撫慰,或猝不及防被擊倒在地,但她亦為你鋪好那些溫柔,讓你不至疼痛過度。承接的力道來自於她曾有過的相似經歷,我始終覺得在經歷過現實的殘暴之後,還能相信愛,相信良善的人,都是最勇敢而溫柔的,願所有敏感、脆弱、溫柔和愛都能被好好擁抱。

 

「在還沒有認識扭蛋的美好之前,我就已經見過各種物件如何能夠不為什麼,就為了存在而存在。不一定為了實質上的有用,反覆琢磨,在微物之中發展到最精緻,這大概也是創作的隱喻。」

 

「關於文字可以帶領人至何方,又如何能吸引住人的目光,八歲暑假待過的那間書店,撐開我對世界最初的想像。」

 

「正常不是正確,當你跟大多數人不同,不代表你不正常,你只是比較特別。」

 

 

她總是有可以把一切的視覺、聽覺化成生動文字的能力。把文字寫成紀錄片,又帶來共同記憶的連結,就是這樣以為很淡,卻不自覺走得很深。

 

「從一片甜膩的情歌市場中殺出重圍,楊乃文展示了另一種唱法,不拖泥帶水,爽利痛快,溫柔暴烈,就這麼愛著,愛著,傷了也無妨。不是無傷,只是有負傷走下去的能耐。」

 

「許多人永遠被遺忘,像是音樂祭之後海灘上留存的啤酒罐,曾經被緊緊握住的,時間一過就什麼都不是了;另一些人卻永遠被記憶,就此留下來。它們流轉在妳的CD Player、妳的mp3、妳的iTunes播放清單,永遠留有那幾格的空間,那些歌曲會跟著妳到任何地方,即使一路走到黑暗的盡頭,那些歌曲讓妳不害怕。」

 

「超市反映你的品味,反映這街區的習慣,什麼需要進多點?什麼需要少一些?食物反映出這個城市,你不一定是你看起來的樣子,但你就是你吃進去的東西。」

 

「凌晨在超市遊逛的人,又跟凌晨在書店遊逛的人有些不同,書店多少有點包袱,需要一點目標,超市就不必,可以自帶日常的疲憊與渙散。」

 

「千瘡百孔的時候,反覆想著人生意義。被碰凹的罐頭,會成為留在架上的最後一個,賞味期限愈近的商品,就愈不容易被選取,我一步步走過乾淨明亮的超市,物傷其類,覺得自己也有哪個地方凹陷了,再也無法復原。躺回床上,想像自己被放回貨架,一覺醒來,又是一個完好的人。」

 

 

「那天的小黑狗特別謹慎,頭也不抬,像在解一個特別困難的問題。我讓開一步,牠維持原本的軌跡往下走了,希望牠有解開心裡的神祕習題。」

 

他寫動物也很別緻,遇見像在解題的小黑狗,畫面感十足,且似乎被拉到某個不同的維度。

而他對動物夥伴-貓咪奇奇的書寫,對於現階段的我也特別動容。

 

「有時候努力也不見得會有成果。理智上我明白。但也會不斷回想,如果在某個時間點早點回診,如果某個晚上把屋子弄得更暖,如果某個時刻可以更狠心地灌食多一點,會不會能挽回更多時間。」

 

「我在獸醫院待太久了,見到太多急救失敗的動物們。有穿著昂貴西裝,不願意幫忙抱狗上診療台的飼主;有將車子臨停在路邊,衝進來對著哭泣的妻子說『不過是狗死了,幹嘛哭得如喪考妣』的丈夫。我的心情在這個密閉空間起起伏伏,更多時候比地下室還低,對世界充滿惡意,想衝上去給誰一巴掌。」

 

動物夥伴瀕臨到確定死亡的那段時間裡,有時真的感覺自己的心房快要被某些情緒塞爆,但找不到出口,好像還能跟別人談笑風生,可是心中早已瘀青一片。

 

「甚至是凌晨寫稿時候,牠會站上我踩腳的木板凳,雙手撐在我座椅的前端,從桌底下探頭望我,眼睛裡就只有我,那個小小的表情。有一天我可能會全部忘記,我會記得的,是一隻小貓曾經教會我的許多事,例如怎麼去愛。」

 

雖然會很痛,但更多的是我們日常充滿愛或慵懶的相伴,有的時候會覺得跟動物夥伴相處的每一刻都凝成永恆,在那每個安安靜靜的、只有我們的當下,生命似乎會以某種無法言說的形式相互融合。

 

「準備寫稿的時候,多希望自己有貓的尾巴,可以拿來應這個世界的聲。不用開口,單純用搖晃尾巴的姿態來回覆那些信件、通訊軟體,甚至詐騙電話。貓咪打亂一切,踩踏鍵盤,肆無忌憚,排山倒海而來,如果那是靈感該有多好,如果牠在鍵盤上可以一步一印,踏出一些句子該有多好。曾經有的,貓在我的臉書打出過「ㄏㄏ」兩字,大抵是一種嘲笑意味。」

 

 

我們都是受過傷的大人,也是還在受傷的孩子。有時候覺得成為大人很容易,但成為一個快樂、健康的小孩,卻很困難,直到現在還是。

 

「藉由重新敘述,孩子也有從那個場景逃脫,真正長大成人的可能。我們不會再像十歲、十八歲、二十二歲那麼無助,得以離開那個反覆反省的當時,沿路走到現在。」

 

「也許一開始我們別無選擇,但接下來的每個選擇,都決定了我們會成為怎樣的人。我們不斷除錯,更新版本,最後我們打破那個初始化容器的限制,放掉恐懼,決定去好好愛人,還有練習快樂起來。」

 

我喜歡他的文字,從多年前向光植物開始。有時候因為讀過他的文字,知道我喜歡他的文字,知道世界上有他在,就會很安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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